這是賀蘭山下一處舉世無雙的壯美景觀——
平曠的山前戈壁上,9座陵塔有序分布,以層巒疊嶂的賀蘭山為背景,共同組成天人和諧、蒼茫一體的西夏陵區。
7月11日,在法國巴黎召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47屆世界遺產大會上,中國申報項目“西夏陵”成功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成為我國第60項世界遺產。
往事千年。走過這片古老土地,拂去層層歷史煙塵,一段繁榮璀璨的歷史被記起,一個多元一體的中國被印刻。
雄山峻陵
20世紀30年代,一位德國飛行員在寧夏銀川飛掠過賀蘭山。山前的幾個“土堆”兀然而現,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由得用相機記錄下眼前奇景。
這幾個當時人跡罕至、也無人知曉來歷的“土堆”,正是如今為全世界矚目的西夏陵。陵塔巍峨壯觀,既顯示著墓主人的高貴與尊嚴,又與恢弘的賀蘭山形成了一種和諧莊重的壯美,反映著建造者高超的工程水平和謹嚴的營造理念。
“1972年,寧夏文物部門經過調查,確認這處遺址就是建造于公元11至13世紀的西夏陵,并陸續發掘了6號陵等,取得大量考古認識。”寧夏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館員柴平平介紹,西夏陵西北傍高山、東眺黃河,背山面水、地勢高敞、面向開闊,這個區域洪水危害較輕、地質結構緊密、地下水位較深,為西夏陵選址提供了重要地理基礎。
作為申遺項目的“西夏陵”,劃定的遺產保護區近40平方公里,遺產緩沖區超400平方公里,規模十分宏大。它包含9座帝陵、271處陪葬墓、5.03公頃北端建筑遺址、32處防洪工程遺址,還包括陵區出土的7100件館藏文物與遺址上的大量建筑構件殘件。
“我們很欣喜地看到,西夏陵總體保存情況良好,目前狀態與德國飛行員當年拍攝的照片相比區別不大。這既與當地自然地理因素有關,更得益于中國多年來持續加強監測保護工作。”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建筑歷史研究所名譽所長、“西夏陵”申遺咨詢團隊負責人陳同濱說。
建立西夏陵整體保護格局,是申遺的第一步。
2011年,“西夏陵”申遺工作啟動;2012年,國家文物局將其列入《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并作為申遺重點培育項目,持續加大支持力度,指導完成9座帝陵、43座陪葬墓保護工程,建立安防工程和監測系統,實施陵區防洪工程和環境整治,與敦煌研究院聯合開展土遺址保護科研并取得重要進展。
14年的艱辛工作,在此次申遺過程中得到普遍肯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認可西夏陵的完整性與真實性,高度贊賞中國政府在西夏陵文化遺產保護管理方面付出的巨大努力和取得的突出成績。
從古老歲月中走來,巍巍西夏陵安然佇立,只待人們釋讀其中奧秘。
承唐仿宋
理解西夏陵,離不開對西夏歷史的回溯。
生活在我國西北地區的黨項,原屬羌人的一支。唐朝時,黨項集中到今甘肅、陜西、寧夏一帶,與中原文化的接觸漸多,社會生產有所發展。1038年,黨項首領元昊稱大夏皇帝,定都興慶府(今銀川),史稱西夏,延續近200年。
在中國國家博物館“古代中國”基本陳列上,一件出土于西夏陵6號陵的綠釉鴟吻十分顯眼。作為西夏陵的一個建筑構件,它形體高大,既與同時期中原地區的鴟吻相似,又具有龍頭比例更大、魚尾分叉等方面的獨創性。
從一個鴟吻,便可一窺西夏當時基于不同民族、不同生業、不同文化相互交流而產生的文化融匯與創新特征。
細看西夏陵,這種“融匯”的造物比比皆是。
比如,西夏陵的選址借鑒北宋盛行的《地理新書》中陵墓選址山水形勝觀念,反映出中國傳統陵墓擇地的一般性原則;西夏陵在保持了唐宋以來陵城內置上宮的基礎上,將供墓主靈魂生活起居之用的下宮以陵城內的陵塔代替;在陵城中軸線外,西夏陵以獻殿、墓道封土、墓室、陵塔構成北偏西的另一條軸線,融合了黨項民族“鬼神居中”、以避鬼神的傳統信仰。
在西夏陵博物館館長師培軼看來,西夏陵的上述特點見證了西夏在承襲唐宋帝陵陵寢制度、傳統木構建筑形制做法以及儒學理念思想的基礎上,吸收黨項、吐蕃、回鶻、契丹、女真等多元族群文化傳統所形成的陵寢制度。
另一方面,西夏西控河西走廊、連通西域地區,東接黃土高原、連通中原農耕地區,正處于絲綢之路關鍵位置。
“西夏陵學習自中原的減柱造、移柱造做法,以及中原本土未見的闕門、轉角等處圓弧形造型等,充分展現西夏在中原與西域之間經濟與文化交流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陳同濱說。
文物不言,自有春秋。直接為中國歷史上的西夏王朝及其君主世系提供不可替代的見證作用,實證了西夏王朝在絲綢之路上的中繼樞紐地位,正是“西夏陵”入選世界遺產的重要理由。
多元一體
中華文明的悠久歷史是各民族共同書寫的,西夏歷史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乍看是漢字,細看卻不認識——在西夏陵,出土了大量西夏文殘碑。這種文字形制和漢字相近,以漢字的字形和構造方法為基礎,共有6000余字。
西夏史專家、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史金波認為,西夏文這一創造,充分說明西夏為中華文明提供了特殊的貢獻,顯示出中華文明的多樣性、包容性。
史書記載,西夏的中書、樞密、三司、御史臺等機構均借鑒宋朝設置,甚至連“開封府”這種地域性很強的官衙名稱也照搬,作為都城興慶府的府衙。
“宋遼夏金時期,北方少數民族相繼進入農牧交錯地帶或農耕區,逐漸放棄傳統游牧生活,開始轉向農耕和半農半牧生活,這本身已是一種文化認同。”寧夏大學民族與歷史學院院長杜建錄說。
眼下,西夏陵進入游覽旺季。游客們通過景區設置的透明復原示意圖遠眺,想象著當年陵塔上的木構建筑何等壯觀,當年的西夏何等富饒。
向東更遠處,黃河奔騰、穿城而過。這條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哺育過包括西夏在內的無數王朝,見證著多姿多彩的中華文明。
“宋遼夏金時期是我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歷史的重要發展階段,西夏文化是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的重要組成部分。”史金波說,持續對西夏陵進行研究發掘,將有助于豐富西夏文物資料,填補歷史研究空白,讓人更懂何以中國。
如同一種召喚,成為世界遺產的西夏陵,正期待人們來此尋跡:中國歷史如此鮮活、中華文明如此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