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賈維軍,煙臺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專職教師,閱心空間導師,開設《道德經》講堂。研究方向:中國傳統思想文化,思想政治教育。
在歷史的記載中,應該說“全真七子”中的丘處機與昆崳山結緣最早。19歲時,丘處機便來到昆崳山訪道,當時他遇到了唐四仙姑并愿拜其為師,但仙姑告訴他,他們之間沒有師徒緣分,他真正的師父即將到來,并讓其在昆崳山安心等待。果不其然,遠在千里之外的王重陽不久尋至,在收丘處機等人為徒后,他們又來到昆崳山煙霞洞,由此開啟了遠離塵囂的修煉,也標示了全真道一個嶄新時代的開始。貞佑二年,即公元1214年,時年67歲的丘處機再次來到昆崳山,舊地重游,心有頗多

感慨,于是揮毫一連寫下了16首詩,并撰有簡要介紹性的序文,這些詩和序文被后世稱為《神清觀十六絕并序》,有的版本也稱之為《題煙霞洞神清宮山形地勢文并詩》。
今天拿來研讀這些詩文,我們可以體會出,丘處機對曾經生活過的昆崳山是由衷贊嘆的,將其稱之為“形勢之地”,然后他對其中的“磊落孤高出群”者進行了命名,下面我們一起看看丘處機因此所留下的文化印記:
全道庵北,東西橫岡曰“長松嶺”;嶺之東角曰“望海臺”;臺之下一大石曰“葆真巖”;巖之西大石曰“海潮巖”;巖之西南有石曰“升仙臺”;臺之西南曰“風云石”;石之西南曰“云陽頂”;洞之前絕頂曰“連云峰”;洞之西北隅嵯峨大石曰“落霞石”;洞之背曰“瑞煙巖”;洞之東半里許有一大石曰“獅子石”;庵之東橫岡曰“臥龍坪”;庵之前橫岡曰“仙游嶺”;大澗之東雙峰并起曰“天門山”。其余群峰深秀,不能盡舉。

在這篇序文中,丘處機分別以全道庵(神清觀)和煙霞洞為坐標原點,對周圍的巍巖峻嶺給予了文化命名,因丘處機特有的人格魅力和文化貢獻,這種命名和印記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無數的文人墨客慕名而來,就為了游覽體驗丘處機文化印記。清代著名文人宋克智曾有詩《煙霞記游》,記述了他游覽昆崳山勝景的感受:“振衣一上望海巖,瀛海萬里來云帆。芒鞋忽躡升仙臺,瓢如羽化登蓬萊。邐迤徐步臥龍坪,南陽抱膝思躬耕,大澗東過天門山,太白峰頭呼吸間。”從詩文中我們可以體會出,丘處機的文化印記一直滋養著后世的昆崳山文化。
經過長時間的文化發酵和積淀,丘處機的這種文化印記演化為昆崳山獨特的地域人文景觀。對此,民國版《牟平縣志》詳細地記載了“煙霞洞天”的情況,“煙霞洞以外,有神清觀、松風亭、飛泉居及唐四仙姑廟、七真人墳各古跡,又有長松嶺、仙游嶺、連云峰、望海臺、升仙臺、臥龍坪、獅子石、翠云屏等名勝。”而馮德英先生曾在他的《山菊花》中提到了昆崳山二十四景,經筆者清點,直接和丘處機相關的文化景點占到了11個,可謂昆崳山景致中熠熠生輝的組成部分,足見其在昆崳山文化中深遠的影響力。

為系統梳理昆崳山的自然資源和歷史文脈,挖掘其深層次的文化內涵,筆者近期對丘處機的文化印記進行了探尋,這次探尋從文獻整理和田野調查入手,并運用現代技術對上述勝景進行了地理定位,準確測量記錄其經緯度和海拔,以為今后的文化研究和開發提供基礎性的數據。在此基礎上,仍有很多文化上問題值得探討,丘處機是從何種角度進行了命名?命名折射出何種觀念和境界?這些理念和文化對當代人有何種啟迪?帶著這些問題,探尋工作嘗試從文化的視角對命名內涵進行闡釋。
從哲學層面看,命名本身并無所謂高下優劣之分,但命名卻可以反映命名者的視角和境界,折射其獨特的價值觀念和審美情趣。從丘處機的命名角度看,有的是從功能角度展開的,如“望海臺”,處于長松嶺東側的望海臺雖然不高,但前無群山阻礙,視野豁然開闊,在晴朗的日子可以眺望“北海”,從而感受“東臨碣石,以觀滄海”的境界。有的是從形態特征角度來命名的,如“天門山”、“獅子石”,對于“天門山”,從序文中“大澗之東雙峰并起”的描述看,天門山應當為現在石門里景區的石門位置,據當地耆老介紹,為修建通往石門里景區的公路,無奈之下只能炸開天門山旁的大石頭,所以過去天門山的場景今天已經看不到了。有些命名則是道家修煉的角度展開的,如“仙游嶺”、“葆真巖”、“升仙臺”,“仙游嶺”也是通俗意義上的清風嶺,古有石質八角飛檐的松風亭,現存有昆崳山摩崖石刻中的“清風”、“明月”,游覽此地,涼風習習,心曠神怡,令人有飄然若仙之感。
“風云石”、“落霞石”、“瑞煙巖”等命名,它們將無形的煙霞風云與有形的巍巖美石結合起來,令我非常感慨古人認知感悟這個世界的方式,可以大膽地設想一下,面對同樣的情形,我們是否可以描繪出這些富有詩意的篇章?恐怕很難。而今天這些命名或許可以帶領我們走進他們的心靈世界,在把握這個世界的方式和境界上,古人對無形事物的理解感悟遠比我們超然、敏感和細膩,他們似乎在更高的層面來把握這個世界,在道家的話語表述中,他們更愿意將這個無形的世界概括為“炁”。莊子的“心齋”中,他告訴我們,“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炁”,主張超越感官能力和認知能力的種種缺陷,直接從“炁”的層面把握世界,以此來感知宇宙的脈動。有時我在想,我們現代人似乎可以從古人的認知方式中受到啟迪,以“炁”為載體建立場域,從而在“我”和“世界”之間搭建起一座橋梁,而宇宙間最高明的學問,便是詩意地棲居在天地之間。老子有言,“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斯之謂歟?